借田而歇 孤树无言

　　借田而歇

　　和丈夫漫步山中，寻小径而行，发现密林深处有一爿菜地，菜地不大，只种了半畦韭菜，半畦小葱，剩下的一小畦不知种了啥作物，种子还未破土。

　　菜地周遭都是树，并不适合种菜，韭菜和小葱也是苟延残喘长着，像没娘的孩子。

　　一老者端坐树下，锄头扔在一旁，看来是他锄地锄累了，坐着休息的。

　　见我和丈夫行至跟前，忙热情邀我们坐下喝茶。

　　细观老者，戴着斗笠，穿着棉布衣衫，脚踩圆口手工布鞋，一副农人的打扮，但却干净整洁，又与普通农人不同。

　　与老者攀谈，得知他是退休工人，离开农村几十年了，退休后在家闲得无聊，便到这里开垦了这块荒地，好的荒地都被附近村庄的住户开垦了，这里位置偏僻，土壤贫瘠，种庄稼也长不出好，没人跟他抢，所以才让他这个“外来户”有可乘之机。

　　我跟他说，这里种菜根本不长，没有水源，单靠从家里载水，远水解不了近渴，不如撒点玉米种子，任其生长去。老者笑着说，我种菜不为收成，纯属种着玩的，你们想呀，我坐自己田里休息，名正言顺，若一人独坐林间，就有点奇怪，会吓到路人。

　　原来，老者是借田而歇呀。老者说，也不全是，农村出来的人，对土地有种特殊的感情，坐田间地头，心便踏实。

　　想起我的祖父，种了一辈子庄稼，不管农忙或农闲，他都要到田里去，下雨天没法下地干活，他也要去。祖父在田边盖了一间石头房，用来避雨。

　　雨天，祖父便去石头房看田，看田里的庄稼喝足了水，哪里需要泄水，哪里需要堵水，无事可干时，祖父便坐在石头房里观雨。

　　石头房里有张木板床，上面铺着草席子，祖父困了便在草席子上和衣而卧，伴着雨声，守着田地入眠，祖父才可以睡个踏实觉。

　　小时候奇怪，为何祖父下雨爱去石头房睡觉，祖母回，一个大男人大白天在家睡觉像啥样子，去石头房睡觉，还能看着田里庄稼。祖父则笑着回答，他去石头房睡的不是觉，是等雨停，雨停了，便去田里继续劳作。

　　同样是借田而歇，老者与祖父心境却截然不同，一个是休闲为主，种地是娱乐;一个是劳作为主，休息是迫不得已。

　　现在，农村人出去打工也有五险，老了可以领退休金，而且城中村和城郊的耕地越来越少，物以稀为贵，种地也由迫不得已变成了田园乐事。

　　孤树无言

　　我在野外走着走着，迎面撞上一棵孤树。天地空旷，四野寂静，这棵树孤单地挺立着，它没有一个同伴。风肆意地吹着，仿佛所有的岁月风吹都由这一棵树承受着，它显得孤傲而倔强。

　　这棵树是一棵白杨树，叶子还未长出来。黄昏，旷野，孤树，寂静的画面。我站在孤树下，忽然间觉得这棵树仿佛歌里唱的“孤勇者”。

　　那首歌在我脑海里盘旋起来。“爱你孤身走暗巷，爱你不跪的模样。爱你对峙过绝望，不肯哭一场……致那黑夜中的呜咽与怒吼。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?”我觉得这首歌完全是为孤树所唱，把它的孤单和勇气都唱了出来。这棵挺立于天地之间的孤树，就像一位笑傲沧海的侠士，在波云诡谲的江湖里纵横多年，迎接着一场又一场的挑战，战胜了一次又一次的命运围剿，最终只剩它一个人的“东方不败”。

　　这棵树为何成了一棵孤树?它最初应该也是由人栽种的，不过很少有人栽树只栽一棵。或许原来周围都是它的同伴，它们像一群单纯少年，准备出战江湖，展现树的风姿和魅力。可是，世界从来不是风平浪静的，每一场疾风骤雨对它们来说都是一场血雨腥风。很多脆弱的树倒在了暴风雨之后，也有一些树死于外力的破坏。任何生命的历程都是曲折的，一棵树要长成参天大树不是件容易的事，正如一个孩子长大成人需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，而一个成人一生仍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。

　　这棵孤树无疑是最顽强最有毅力的一棵，它躲过了命运的明枪与暗箭，历练出了强大的骨骼和筋脉，最终成了一棵屹立不倒的孤树。

　　孤树没有同伴，所以它承受的更多。

　　你想啊，树林里的树一棵连着一棵，它们的根在土里盘根错节，相互缠绕，地盘自然要稳固很多。而且它们枝叶相连，紧密成林，足以形成一道牢不可破的屏障。再者，树林的环境有得天独厚的优势，远比旷野要更适合一棵树生存。可是，这棵孤树战胜了种种挑战和磨难，成了一棵笑傲天地间的勇士。相比树林里的树，它更有韧劲，更有风骨。

　　“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?”不过我觉得这棵孤树是站在光里的英雄，它超凡脱俗，出类拔萃，凭借自身的“硬件”站在了光里。天地之间真的有一种圣洁之光，总有一些顽强而英勇的生灵被赋予了光彩熠熠的气质。它们受人瞩目，万丈荣光。这棵孤树，虽然孤单，但它不是被遗忘的角色。当你在旷野中急行的时候遇到它，一定会放慢脚步，还会停下来感受一下它非凡的气韵。

　　谁能忽略一棵孤树的风采呢?天地苍茫，它是视线里唯一的醒目存在。土地绵延而去，一去千里，地平线遥遥在望，朦胧的远山隐隐透着苍凉，造物主创造了一幅极简的水墨画。而这幅水墨画的灵魂之笔，就是孤树。你站在它的身边，会觉得它气场强大。那种气场，慷慨豪气。

　　时光沉静，孤树无言。岁月流逝，孤树永恒。